連城縣姑田人像500年前一樣手工做宣紙

    去歲末，我驅車去浙江，走205國道，行經福建連城縣的姑田村，看到村子邊上矗立著一個牌子，上寫：客家公王第一廟。想是古跡，便拐了進去。廟宇真的有些久遠，明代的建筑，由于不是節(jié)假日，也就沒有什么游客或者香客，顯得冷清，廟宇的規(guī)模也不大，不知道它所標榜的“第一”根據是什么？隨便進去轉了轉，就出來了。

　　行將離去時，突然看到村子內的一個角落里，有座不顯眼的老式房屋，黑瓦白墻，門前用黑毛筆寫著并不醒目的四個字：手工宣紙。

　　這讓我頓生好奇。宣紙，我是知道的，鼎鼎大名，享譽海內外，但印象里，那應該是安徽宣城造的，要不為啥叫“宣紙”呢。沒想到，在遙遠的閩西，小小的姑田，竟然也造宣紙，而且是“手工宣紙”，便走了進去。

　　這家宣紙制造廠規(guī)模很小，嚴格地說，應該叫作坊，總共也就占地200平方米左右，房屋矮小，光線很暗。里面十幾個蓄滿紙漿的池子，有十來個工人在各自操作、忙活著，我打量了一下，發(fā)現工人個個上了歲數，最小的也有60歲，最大的，恐怕70歲都不止。沒有人阻攔我，我在這里就像個局外人，或者像個參觀者。這真的是全部手工，幾道工序，一目了然，石頭碾子將半成品碾碎，然后分別在幾個大池子里攪泡，最后的池子旁，工人用碩大的紗網將紙漿搖勻，然后輕輕托出，之后再將整張的紙撕下，放在一邊疊好、晾曬……

　　我用相機拍攝了幾個鏡頭，然后又問最后那位將宣紙做成的老師傅：“你們這個宣紙怎么賣呀？”

　　“不賣的。”老人頭都不抬，繼續(xù)著自己的工作。

　　造宣紙卻不賣？這是為什么？“造好了，交給老板。他處理?！崩险叽?。

　　出門的時候，有個三十多歲的青年人進來了，老者一見，說：“他是老板?！?/P>

　　與幾位造紙老師傅不同的是，年輕的老板是個開朗而且話多的人。他說他剛從外地回村，看見宣紙廠旁邊的汽車，就知道來客人了。他把我稱為“客人”，那意思，如同“客戶”一樣。青年老板叫鄧金坤，土生土長的姑田人，這個宣紙廠就是他開辦的，時間不長，才兩年多。鄧金坤雖然年輕，但對于姑田的宣紙制造歷史卻了如指掌。他說，早在500年前的南宋，這里就開始制造宣紙了。到了明朝的嘉靖年間，姑田宣紙就已經達到了相當的規(guī)模，清朝的乾隆、嘉慶時期，姑田宣紙竟然成為朝廷奏章用紙，甚至還遠銷到越南、泰國、緬甸等地，那時候，姑田的宣紙很有名氣，被稱之為“金姑田”，單是紙莊商號就達到了50多家。

　　“只是后來，隨著時代的變遷和交通的不便，姑田宣紙才式微了?！毙±习蹇谥芯谷徽f出“式微”兩個字來，讓我頗感意外。由此也就明白了他兩年前殫精竭慮、恢復傳統(tǒng)姑田宣紙的良苦用心。從他嘴中，我了解了姑田宣紙的全部制造程序，原料要用當年的嫩竹，謂之“砍青”；將竹子浸入清池，兩個月后撕細曬干，是為“青絲”；后將青絲煮沸，再置于石灰池中浸泡2天，然后曬干，此為“灰青”；將灰青入炊2天，出炊后用清水洗去堿水，曬干后便成了“黃坯”。黃坯漂白后，成為“白料”。白料，就是可以用來制造宣紙的半成品了。

　　鄧金坤引領我重新在車間走了一遭，用內行的語氣告訴我，造紙的第一道工序工人叫“紙簾藝人”；最后一道工序上的工人，則叫“紙張匠師”。烘干后的宣紙，是要一層一層剝離的，這個工序尤見功夫，非熟練老技工不可為也。聽了他的介紹，我這才明白，為什么這個手工宣紙的作坊里，都是清一色的老師傅了。從老板口中我知道，為了在姑田恢復這種手工宣紙制作工藝，他幾乎將村子里所有能干這活兒的老人“一網打盡”了。我看到，這里雖然是手工作坊，產量不高，但可喜的是，因為幾乎是原始狀態(tài)，沒有污染，也沒有噪音，對村子的生態(tài)和平靜毫無影響。

　　鄧金坤頗為自豪地告訴我，他們的宣紙，近的提供給杭州的西泠印社，遠則到了中國香港和泰國?！拔蚁?，我們姑田的手工宣紙，前景會愈來愈好的?！彼脑捵屛液苁歉锌?，他搞的這種手工宣紙，其實是賺不了幾個錢的，但他仍鐘情于此，能夠對傳統(tǒng)工藝癡迷的人，現在真的是鮮見了。

　　告別這個姑田作坊的時候，我購買了幾張宣紙，雖然，我以前從不用宣紙寫字。我只是想，手工制造的宣紙，在目前現代化工業(yè)高度發(fā)達的今天，還有哪個地方能找到呢？做個紀念也是好的啊。